《骆驼祥子》中“车”的象征意蕴
摘 要:在老舍的《骆驼祥子》中,祥子从农村来到城市谋生,把买一辆自己的车作为生活目标,并且为这个目标付出了他多半生的努力,最终,他还是输在了车上。小说中的车不仅伴随祥子左右,而且陪伴车夫们一生,还贯穿全文始终,车是祥子的理想,也是祥子的负担,一旦拉上车,不仅祥子,就连所有的车夫都没有好日子过。如此看来,车在文中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车,已超出作品本身的内涵,寄寓某种意蕴。所以,车是具有一定的象征性的。在老舍的这部现实主义作品中,能从中挖掘出车的象征意蕴,对研究老舍能提供一些绵薄之力。故此,本文试从理想,贫穷和负担三个方面,探讨一下车的象征意蕴。
关键词:《骆驼祥子》 车 象征
作为老舍现实主义创作的最具代表性的力作的《骆驼祥子》,在上个世纪30年代,得到了众多读者和论者的口碑称道,而且也曾被誉为现代中国小说中“正统”写实主义的一座高峰。可是,就是在这样一部现实主义力作中,不难看出,车这个曾伴随祥子从出场到真正变成一个个人主义的末路鬼始终的,上世纪初在中国的产物,不仅让我们看到了祥子的“买,丢了;再买,卖出;三起三落”的买车的辛苦和委屈,而且还显示出了其让人不可否认的象征
性。“应当把祥子的醉心于买车,理解为象征……而不是写实”。可见,无论写实还是象征,车这个文学意象在小说中是有一定的象征意蕴的。“象征性文学是一种侧重从暗示的方式寄寓审美意蕴的文学形态。”。纵观祥子的历程和祥子买车的经过,祥子的贫穷,车夫的潦倒,祥子的理想,祥子的爱情尽含“车”中,同时,买车而不得的痛苦和得车后的爱若至宝,都变成一种负担压在祥子的身上。这些,都无不与车的象征意蕴有关。
一、象征着理想
正如现代人想拥有一辆小轿车一样,祥子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洋车,这是他从农村进入城市谋生时,为自己定的一个生活目标,也是怀在他心中的一个强烈的生活愿望,更是祥子理想的象征。正如蓝棣之先生所言:“应当把祥子的醉心于买车,理解为一种追求理想的象征。”
首先,祥子有买车的坚定信念。在祥子看来,拥有自己的车,便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便可以成为一个高等车夫。当他有了自己的车后,每天先不用为车份着急,不再受拉车人的气,也无需敷衍别人。再说“无论是多么好的车,只要是赁来的,他拉着就不舒服,好像背着块石头那么不自然。”更何况有了自己的洋车,他睁开眼就可以吃。而高妈的一席话,使
他买车的信念更加坚定。她说:“我要是个男的,要是也拉车,我就得拉自己的车,自拉自唱,万事不求人!能这么着,给我个知县也不换!拉车是苦事,可是我要是男的,有把子力气,我楞拉车也不去当巡警;冬夏长青,老在街上站着,一月才挣那俩钱,没个外钱,没个自由:一留胡子还是就吹,简直没一点起。”
其次,他还有个买车的决心。他下了决心,一千天,一万天也好,他得买车。当他买上第一辆车,拉了半年后,他的希望也大了,他想:“照这样下去。干上二年,至多二年,他就又可以买辆车,一辆,两辆……”伴随着他的希望一起大起来的,是他的决心,他觉得他和刘四一样,也可以开车厂子了。
再次,祥子的自身条件非常优越。刚进城时,他的身量和筋肉都发展到“年岁前边去”,二十来岁,就已经很高很大;“他的腿长步大,腰里非常的稳,跑起来没有多少声响,步步都有些伸缩,车把不动,使座儿觉到安全,舒服。” “他活动,利落,准确,看不出急促而跑得快,快而没有危险。”而且“他晓得自己的跑法很好看”。而“跑法是车夫的能力与资格的证据”。无论从体质体格上,还是从拉车技术的娴熟程度上,他认为买上车“是必能达到的一个志愿与目的,绝不是梦想”。只是看时间长短,再加上他的聪明和努力,足以使他的理想成为现实。
基于这些原因和条件,祥子为实现他拥有一辆自己的车的宏愿,不断努力地去奋斗。
在这种理想的驱动下,祥子采取了一系列过激的措施。在买上第一辆车之前,为了挣钱他强打着精神拉车,竟然忘记了素日的谨慎,当车子放了炮,碰了行人,甚至碰丢了车轴盖时,他不管不问,更甚者就连病了也舍不得钱去买药。这样整整三年他才凑够了钱买上第一辆车。可是命运多舛的他,硬是叫乱兵连人带车一齐抢走。逃出兵营时,他拉出了三匹骆驼并且卖了三十块钱,以这些钱为基础,他又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创业,这时候,买车不仅是他的志愿,希望,“甚至是宗教” 了。他省吃俭用不说,挣钱越加的不放松一步,而且连以前他不肯抢别人买卖的行为这时也经常发生,尤其是对那些老弱残兵,他简直像一头野兽。即使这样积攒下的买车的钱,他也没有能力保住,由于曹先生被迫害而被孙侦探一空。第二次买车的希望就这样又落空了。第三次买车,是用虎妞的钱给买的,尽管虎妞诱骗了他,尽管他不喜欢虎妞,尽管他认为虎妞正在往干里榨他,而且他一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买上车,但他再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个社会不允许也不可能使他这样一个穷小子拥有什么,况且“过去所受的辛苦,无非是买上车,现在能买上,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可是,这辆车又由于虎妞的难产而死还是卖了出去。他又失败了,而且最终失败了。他的三起三落,是车的三起三落,是他实现理想的三起三落。
车是祥子理想的象征。象征“重在寄寓某种意蕴,从而体现暗示性”。既然理想不能实现,他还那么要强,那么努力,那么爱车吗?不。在一次次的失败中,祥子的理想越来越模糊,甚至全部破灭,“小福子的死,又熄灭了他对生活的任何追求和信心。”他不再有什么希望,在先前,他唯一的指望便是拉车;后来,他讨厌起拉车。“只要有法子能暂时对付三餐,他便不肯去摸车把。”因为“苦人的懒是努力而落空的自然结果”。他既然没有从洋车上成家立业,什么事都随着他的希望和理想,“变成那么回事。”
可见,祥子如果有买车的想法,他就有理想,如果不想买车,他的理想也就会熄灭。车象征着希望,象征着理想。
二、象征着贫穷
作为一种谋生的工具和生活的依靠,车在车夫的生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为在老舍笔下的车夫,不是破产进城的农民,像祥子,就是生活在大杂院里的下层贫农,像二强子。而不管怎样,只要是拉车的,他们就没有可观的收入,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富有的生活,就更不要说什么社会地位了。
在老舍的不少作品里,都有车夫出现,例如《老张的哲学》里的赵四,《赵子曰》里的春二,《哀启》里的老冯等。但没有哪一部作品能像《骆驼祥子》这样集中而丰满地描写车夫,更没有哪一部作品能像《骆驼祥子》这样淋漓尽致地给读者展示车夫们贫困生活现状的本身。
在《骆驼祥子》中,有名有姓的车夫达十个之多,没名没姓的,更是不可记数。他们代表着当时整个北平城的车夫,亦或是当时整个中国车夫的缩影。在这众多的车夫中,无一不是贫困潦倒,无一不拖家带口,无一不努力拼搏,但又无一不挣扎在死亡线上,一旦他们双手握住车把,他们的一切吃食,一切生活来源都拴在了车上,就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样,他们靠车而吃车,但是“一个拉车的吞的是粗粮,冒出来的是血,他要卖最大的力气,得最低的报酬”。
祥子可谓是一个要强的车夫,他不仅有健壮的体魄,而且有坚强的意志去实现他拥有一辆车,做一个高等车夫的理想,但事与愿违,再怎么努力,他仍然要么是遭抢劫,要么是被;再怎么努力,虎妞死后,他还是不得不把车卖出去。他“想以自己最大的卖汗,卖力的代价‘求生’而不能”。即使他爱车,车能给他产生一切烙饼和吃食,他也没有多大的希望
摆脱贫困的地位。有些时候,他努力“拉车的结果只是不到个住处”。他作为人力车夫,拉上车就注定了他“要立在人间最低处,等着一切人,一切法,一切困苦的击打”。他生命的价值,用孙侦探的说法就是“把你杀了就像抹一个臭虫”一样容易。不仅剥削阶层这样对他们,就连小汽车司机,骑自行车的也把他们拉洋车的不放在眼里,出了事,巡警总认为洋车夫比汽车司机和骑自行车的好对付,总是洋车夫的错。更甚者,连狗见到他们拉车的都要扑着咬几下。老舍曾说洋车夫和巡警是城里头“给苦人们安好的两条火车道”清晰形象地,一针见血地给祥子等车夫定了位。
老舍不仅写出了祥子的生活现状,还通过祥子的目光,透视了其他车夫的生活和命运。
老马和小马爷孙俩拥有一辆自己的车,这是祥子所梦寐以求,也是令祥子羡慕的,但是老马的儿子当兵去了,媳妇走了,即便是有这样一辆不为车份儿着急的破车,还是连爷孙俩的温饱都不能解决。老马饿晕在茶馆里,小马饿疯的吃相,把祥子最大的希望打破了。在小马身上,祥子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在老马身上,祥子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而在高个子身上,祥子看到了“混它妈的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摸不上”的现实。即使有媳妇,“咱们卖汗,咱们的女人卖肉”,这是老舍咳着血写出来的生命控诉。
难怪祥子要发出这样的疑问:“凭着拉车怎能养家?”他晓得“大杂院中的苦哥们,男的拉车,女的缝穷,孩子们捡煤核,夏天在土堆上拾西瓜皮啃,冬天全去赶粥厂”。他晓得”他们整个的是在地狱里,比鬼多了一口气,而没有鬼那样自在;鬼没有他们这么多的吃累!像条狗似的死在街头,是他们最大的平安自在”。这番话道尽了车夫们一生的辛酸,也最终使祥子看透了一切,明白了一切。到最后,祥子既不比别的车夫好,也不比他们坏,就是那么个“车夫样的车夫”,他也看出拉车这条路是条“死路”。
汽车直卖“象征是抽象之物与具体之物间的比较,其中的意义是纯粹暗示出来的。”《骆驼祥子》中,车不仅伴随祥子的始终,也贯穿其他车夫一生,同时,贫穷也伴随祥子始终,贯穿其他车夫们的一生。老舍说他写《骆驼祥子》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由车夫的内心状态观察地狱是什么样子”。如,正因为车才贫穷;正因为贫穷,命运才这样悲惨、社会地位才这样低下。可见车也是贫穷的象征。
三、象征着负担
人的理想一旦那么强烈地想去实现,而又一时实现不了时,就会成为放在人们心上的一个沉重的心理包袱。久而久之,它可能会把人打垮在地而爬不起来,在《骆驼祥子》中,祥
子非常爱车,而且一直想买车,可是由于社会的(乱兵的抢劫),人为的(孙侦探的),还有个人的(虎妞的难产而死)原因,始终实现不了。他这种对车的痴爱,对车的虔诚,几近变成了一种宗教,一种压抑,甚至是一种变态。最终,车变成了祥子的一种负担。
祥子是爱车的。可以说,在众多作家描写的众多车夫中,没有哪一位能有祥子这种对车的酷爱甚或痴爱精神。因为“车是他的命。”尤其是当他买第一辆车时,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祥子的手哆嗦得更厉害了,揣起保单,拉起车,几乎要哭出来。”他已经二十二岁了,当时。自从到城里来,就没有过过一次生日,他把买上车的这一天竟然定为他和车的生日,就算是过“双寿”。在这种痴爱心理的促使下他给过这个“双寿”定了一个他认为很完美的计划:”头一个买卖必须拉个穿的体面的人,绝对不能是个女的。最好是拉到前门,其次是东安市场。拉到了,他应当在最好的饭摊去吃饭,如热烧饼夹爆羊肉之类的东西。吃完,有好买卖呢就再拉一两个,没有呢,就收车,这是生日!”
当祥子把车看重到这种程度时,车已不只是他的挚爱,车也不再仅仅体现它的本身价值,车已慢慢地跑到祥子的心里,重重地在祥子的心上滚动着,这时候,“不管东西好坏,不管人好坏,没有它们,心便没有地方安放。”
首先,负担随着祥子对自己的要求的提高而加重。
当他拉上自己的车时,就格外的小心。他想,如果不快跑便对不起客人,快跑而碰伤了车便对不起自己。他处在一种两难选择之中。但是他又觉得“跑的不快怎样对得起自己,怎样对得起那辆车?”他想,“这一点不是虚荣心,而是一种责任,非快跑,飞跑,不足以发挥自己的力量与车的优美。”以至于当他把曹先生拉上飞跑,碰到石头上碰折了车把时,他的心里非常难过:“他呆呆地看着断了把的车,崭新黑漆的车,把头折了一段,秃碴碴的露着两块白木碴儿,非常的不调和,难看,象糊好的漂亮纸人还没有安上脚,光出;留的插着两根秫秸杆那样……他不错眼珠的叮着那破车把,那白木碴好似插到他心里。”
非常完整而又崭新的一辆车就这样被他破坏了,而且还伤了人。他觉得他的一生就得这样窝窝囊囊地混过了,空长了那么大的身量!连一个好拉车的也不用去想。他一时有一种不再拉车的想法,可是拉车是他理想的职业,搁下这个就等于“放弃了希望”。他又处在一种两难的选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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