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al of Translation from Foreign Literature of Econom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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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经济学者和他的时代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 钱继伟∗
宇泽弘文（Hirofumi Uzawa）是日本乃至世界上最杰出的理论经济学家之一。他的关于两部门增长模型的文章至今还在主流大学研究生的读书单上。他在1965年就讨论了人力资本和经济增长的环环相生的关系，领先后来的内生增长理论二十年。宇泽在一般均衡理论和凯恩斯理论上也有开创性的论文。宇泽在芝加哥大学、斯坦福大学和东京大学执教多年。他的学生不少后来都是学界翘楚，还有学生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1989年，宇泽当选为日本学士院院士。1997年宇泽获得日本文化界的最高荣誉——日本文化勋章。宇泽的学术经历可参见他的学生康奈尔大学教授Karl Shell在2009年发表在《宏观经济动态》杂志（Macroeconomic Dynamics）上的采访录。
岩波书店的大塚信一在他的新书《追求出版理想國》中记录了他在岩波书店四十年的编辑岁月。大塚在书中动情地回忆了与宇泽弘文的交往，生动地展现了宇泽在经济理论研究之外的学术理念的另一面。①
时代汽车1974年，大塚在岩波书店负责编辑“岩波新书”。大塚身为编辑，需要大学教授讨论合适的出版选题。当时四十五六岁的宇泽是作为美国回来的新锐经济学者被资深编辑介绍给大塚的。初次见面，宇泽表示
希望能在岩波出版关于汽车的社会性费用的书 (social cost of automobile)。汽车所引起的社会性费用包括污染、花费大量资源建设的基本设施等等。1970年代的日本，经济腾飞，但环境问题相当严重。宇泽对汽车造成的污染，对人类安全的威胁, 如鲠在喉。汽车作为现代文明的象征，在经济学上合理吗？岩波书店同意了这个选题。宇泽毫不含糊一口气写完了《汽车的社会社会性费用》一书。
在这本书中，宇泽强调了汽车对生态和人们的生活方式带来的外部性。外部性可以是静态的。比如说，紧靠人行道的汽车道，往往对行人走路造成了困扰。外部性也可以是动态的、长期的。比如说为了汽车使用而建设的道路、隧道、桥梁对当地社区生活方式的影响。这样的外部性往往会造成社会成本被大大低估。在这本书中，宇泽估算每部
∗ 作者钱继伟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研究员。作者：eaiqj@nus.edu.sg。作者感谢神门善久教授和匿名评审人的评论。
①日本出版界有句俗话“大众文化讲谈社，高级文化岩波”。岩波书店出版的书在日本知识界影响极大，其中的“岩波新书”享有盛名。“岩波新书”是向大众普及学术的一套丛书，其内容相当广泛，涵盖了哲学、人类学、经济学、社会学等。
经济资料译丛2013年第3期
车每年的社会性费用可超过两百万日元。
这本《汽车的社会性费用》出版后，影响很大。①编辑部收到了许多的读者来信。有读者说：“看了这本书，我把自己的驾照撕毁了。”但宇泽也收到了许多威胁电话和相关利益集团有组织的批判。大塚还记录了一件宇泽和汽车的趣事。宇泽和大塚一次喝酒喝到深夜，误了最后一班的电车和地铁。大塚无奈之中将宇泽塞入了计程车。宇泽打开车窗，双手合十，连声说“对不起”。宇泽表示对坐汽车感到羞耻吧。
在岩波书店从事了四十年的编辑工作，大塚信一在2003年以社长身分退休。 当他被问到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哪一本书最满意。大塚道“书的最重要的要素是影响读者，进而使社会发生变革”。大塚说，如果要举出一本书，那就是宇泽弘文的《汽车的社会性费用》。宇泽在《汽车的社会性费用》一书中抛出的许多议题，如对废气的规制、车道和人行道的分离、行人天桥的建设等，日后都逐一实现了。
《汽车的社会性费用》出版后的将近三十年的时间，宇泽弘文的许多著作在岩波书店出版，包括讨论全球暖化、社会问题和数学教育等等。当然，宇泽对经济学的思考，也通过“岩波新书”在日本传播。宇泽在1989年的《经济学的思考方式》一吐胸臆：“我想强调的面向是，经济学者如何理解活生生的时代状况，促使经济学的理论升华。”
一次，宇泽在研讨会中，运用经济学模型分析日本经济的问题。宇泽犀利的分析方法，打动了在座的政治学者和社会学者。在场的大塚信一感到宇泽的分析相当“动人”。但接下来的一瞬间，宇泽在黑板上
的公式上打了个大大的“X”，说“这种模型无法把握日本的真实面貌。为什么呢？因为环境破坏和公害等最重要的因素并没有放在这个模型中。”宇泽表示正致力于研究能解决这些问题的经济学。
“活生生的时代状况”一直都反映在宇泽弘文的研究中。六十年代中期开始，为了建设成田机场，当局与被征地的农民的纠纷长达几十年，史称“成田机场事件”。成田机场事件是战后以来日本最大的有关基建项目的社会运动。1966年7月，内阁做出在成田市建设新国际机场的决定。内阁事先却未与地方政府和当地民众进行协商，从而激起了地方上民众、社会运动人士、学生参与的抗争。到1993年5月为止，成田机场事件造成了上万人受伤。
1991年，一个调解成田机场事件的非官方的隅谷调查团组成。宇泽作为隅谷调查团的五名成员之一，最终设法到符合社会正义的解决方案。90年代初，宇泽弘文的 “岩波新书”《“成田”是什么——战后日本的悲剧》就探讨了成田机场事件。和汽车有社会性费用一样，基建项目也有极大的社会性费用。如果承认这一点，要建设成田机场，必须估算社会性费用；同时，受到影响的关系人应当得到相应的赔偿。几年间，宇泽冒着
①该书的中文版《汽车的社会性费用》已于2013年作为东亚人文100种丛书中的一种，由四川教育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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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危险进行调查；平时出行只能乘坐有警察随行的车辆，即使喝杯酒也有警察盯梢。他的目的是“清理成田斗争的轨迹，也就能看清战后日本的面对的最大悲剧——‘成田’的本质”。具体来说，日本的民法对土地所有权的定义相对简单，而这法律上的定义和日本社区传统上对公地财产(commons)包括土地、森林、河流等的认知不一致。战后日本许多社会抗争就是由于农民对公地财产的诉求和官方的定义脱节所致。
宇泽用社会公用资本（social common capital）这个概念来定义维持人们生活的有形和无形的公共资本。社会公用资本包括自然资源资本（nature capital）、社会基础设施（social infrastructure）和制度资本（institutional capital）。自然资源资本包括公地财产；社会基础设施包括桥梁、道路、排水设施等等；制度资本包括法律、 医疗、教育等等。由于其外部性，社会公用资本的价格在市场上无法体现。作为一个经济学家，要探讨在市场活动和社会公用资本之间最优的资源配置，宇泽认为需要理解活生生的时代状况。汽车的社会性费用和成田机场事件就是两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
参考文献:
大塚信一，2012，《追求出版理想國：我在岩波書店的40年》，馬健全、楊晶譯， 台北市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宇泽弘文，2013，《汽车的社会性费用》，郑剑译，四川教育出版社。
Uzawa, Hirofumi, 2009, Social common capital, 2009 Blue Planet Prize Commemorative Lecture.
Karl Shell, 2009, An interview with Hirofumi Uzawa，Macroeconomic Dynamics 13, 39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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