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黑河战备时的经历
王征国
中国自晚清以来,“无湘不成军”便成为时尚。我作为湖南人为之骄傲,姥爷就曾是个习武之人,我打小就喜欢他,有了从军打仗的愿望。吃饭走路,讲究速度;举手投足,讲究军姿。可惜,当兵的事儿让父亲给占光了,他毕业于黄埔军校的那段历史,连累了我以致失去了当解放军的资格。这种影响,给我的青春时代带来了阴影,但并没有消退我对战争的关注。为此,我对黑河1969年和1979年那两次战备经历,至今记忆犹新便是明证。
1969年那场中苏战争,是两国深层矛盾爆发点。从1960年初开始,苏联在中苏边境不断策划和制造事端。1964年10月至1969年2月,苏联军队在中苏边境地区挑起各种边境事件达4180余起。1967年后,苏联边防军开始入侵中国领土珍宝岛,阻挠中国边防部队巡逻队上岛巡逻,多次制造流血事件,打死打伤中国边防部队巡逻官兵多人,抓捕中国渔民。1969年3月2日和17日,一场震惊世界的珍宝岛战争终于爆发了,苏军边防部队总队长列昂诺夫上校和杨辛中校被击毙,苏军一辆T-62型坦克炸坏后被中国边防军缴获。1969年6月后,苏联继续在边界地区挑起事端,冲突不断。1969年8月13日,苏联出动上百名步兵,在坦克、装甲车的掩护下侵入
我国新疆边境,制造了铁列克提事件,导致中方近40名士兵牺牲。中苏战争爆发后,苏联军方强硬派主张“一劳永逸地消除中国威胁”,准备动用在远东地区的中程弹道导弹,携带当量几百万吨级的核弹头,对中国的军事政治等重要目标实施“外科手术式核打击”。美国迅速将此秘密内容公开,提示中国事态异常严重,随即中国全国进入核战准备状态,部队进入一级战备,高层人员开始疏散隐蔽。
1969年8月中旬,我跟随龙镇农场文艺宣传队赴黑河,准备代表黑河地革委和军分区慰问边防部队和大兴安岭战备公路筑路大军。一到黑河,时任军分区司令员彭绍先就为我们做了一次战备形势报告。他首先介绍了闻名遐迩的瑷珲古城,说那里记录着江东六十四屯老百姓的血和泪,有着签订不平等条约的耻辱,告诫我们不要忘记老沙皇的罪行。接着讲珍宝岛战争,说双方兵力相差不多,然而中国军队只有徒步的步兵和部分炮、工兵,既无坦克、装甲车也无空军支援;苏军步兵则全部摩托化,不仅有占优势的炮兵,还有大量坦克、装甲车及空军飞机和直升机可直接用于支援作战,因而在技术装备、火力上居于绝对优势。但是中共中央、进行边防斗争的决心却坚定不移。当时“九大”即将召开,根据中共中央安排,全国开展了声讨“苏修”入侵的众性示威活动,高达1.5亿人。中苏边境、中蒙边界附近的人民解放军部队和民兵,都已进入战备状态。最后讲到黑河边境销烟滚滚,对岸击了黑河附
近的八岔岛,造成民房起火,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照片,地处十八站山河村的吴八老岛,登岛巡逻的边防战士任久林被流弹射死,山河村前沿严阵以待,战争随时可能再爆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中华民族是继“七·七”卢沟桥事变之后,又一次遇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回忆到大兴岭国防备战公路慰问演出时,我在开库康边防站向对岸望去,苏联军车来来往往,军人全副武装,尤以那些脚登大皮靴的军官醒目。当时中苏边境,对方已压上百万重兵,随时等待开战。当我进入到了这种环境之下,方感到主席借知识青年下乡为名,建立那么多的所谓建设兵团的真正意图。在吴八老岛前沿阵地,我钻进当时随时准备开射击的地道,那些民兵既有军分区解放军干部战士,也有下乡知识青年,他们都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这也使我想起了抗美援越时,穿越南军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就在吴八老岛附近的山林里,据说埋伏着我们的一个炮兵团阵地,一次山火险些暴露,多亏筑路民工及时扑灭了山火,才保护了那个炮兵阵地。这也使我想到,建筑那条国防战备公路多么重要,用十万火急来形容也不过分。
回忆在鄂伦春、达斡尔等少数民族新居住点所见,不仅尽显北国风光而且那里完全是一方净土。在那茫茫林海之中,居住着鄂伦春、达斡尔等少数民族,那浓厚的民族风情,独特的共
产互助关系,给我打下了最深刻的烙印,鄂伦春猎户在茂密的森林中,寒冬时穿着厚厚的皮袄,也有骑马如飞、百步穿杨的本领,可是当他们打到猎物吃不了时,不是将剩余品藏匿起来,留给自己家或族人吃,而是挂在显眼的黑桦树杈或杨树枝上,让其他没有打到猎物者享用。这种互助精神,需要我们在战备中继承与发扬,对于这个例子我非常看重,后来在讲课时只要涉及到人类离不开互助时,都会津津乐道地讲给学员们听。
回忆到漠河公社演出那天晚上,我看到社员们秩序井然、毫无喧哗,当主持人一摆手就起立,再一摆手就都刷地坐下了,简直跟受过军训的人没什么区别,其实在那个人之中,己经有不少下乡知青等基干民兵在里边。当听到有位70多岁的老人问我:“咱们现在的皇帝是谁”时我震撼不已,新中国已经成立这么多年了,那里的信息还如此滞后。说句实话,这也不难理解,在此之前中国背靠苏联“沙发”(老大哥之意),有边无防,加上客船从黑河航行到漠河,至少要七八天时间,那里收到的报纸都从日报变成了周报或月报了。所以,急需改变那里的交通环境。也正因为如此,当铁路修到了塔河后,由塔河往上开始修筑公路。我们坐敞蓬汽车在那条刚修好的公路上飞驰时,往往百余里路竟见不到一户人家。我们到“老金沟”那个慈禧时代开挖金矿的地方,真荒凉啊……看不出那曾是盛产过黄金的地方,老金矿痕迹一点都没有!
回忆我们从漠河出发,徒步翻山越岭,有几处则是江边的悬崖峭壁,加上那天细雨飘飘,我身上背的那个大鼓(乐器)沉重啊,大约走了8公里路,到了洛谷河边防站,那个村庄与俄罗斯波克罗夫村隔江相望,在那里完成了最后一场慰问演出。第二天上午,乘快艇游览额尔古纳河与黑龙江交汇处,得知黑龙江源头原来也是中国领土。晚清时期因国力衰退、官员腐败,那么多大好河山都被沙皇俄国夺去了,更深感备战备荒为人民多么重要啊!
回忆在漠河乘船回黑河前,由边防站首长给我们作了备战报告,主要讲了当遇到苏联舰艇时不要主动打招呼,若苏方无理登船时不要害怕,如何与之周旋等等。那趟行船途中,苏军有个小炮艇就在我们那个大客船下通过,我们冷眼相看,也看到有个苏军军官竟在半敞开的军服内暗中和我们船上的人打招呼……这让我想起了苏联抗击德国鬼子时,在一个小镇上两股小部队不期相遇,却没有厮杀只有共处那段故事……原来认为那事儿纯属胡扯,当遇到了这种情况后有点相信了,战争虽然会唤起人的兽性但人性并不会完全泯灭。
有了1969年黑河战备那次经历,我开始从感性上认识战争,以文艺创作的方式表达我对战争所持的立场和感情。《反修战歌》这部大型歌舞剧的创作和导演,构成了我对正义战争的歌颂,对非正义战争的鞭挞。在那部作品中,我对“江东六十四屯”和“海兰泡”两个惨案进行了控
诉,我作为主要演员激奋喷泪,台下观众含泪动容,舞台上和舞台下情激昂。我创作并主演的小品《在哪儿》,则直接反映了在战备中应反骄破滿,不能有任何的松懈,从“丢掉到再到紧握”,说明只有紧握钢,才能时刻迎击新沙皇的侵犯,打败苏修社会帝国主义的狂妄行径。同时,我们把激发的反修斗志,应用到备战实践之中,汪福成、翁宝金、岳毅、徐福林、马征泉、张兆瑞等队友,直接参加了场部办公室挖地道战斗,地点就在场部办公室最西头那个走廊里。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我们文艺宣传队分三班倒,寒冬腊月脚穿雨靴弯腰掘进,稀泥装满柳条筐,挂在井绳铁钩上被摇把吊到了地面……我们挖地道的进度特别快;我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跟军宣队张道仁参谋考察了长水河畔,准备利用那里林木茂密,一旦打起来如何利用好森林做驻扎营地;我还清楚地记得,场部专门组建了个载波无线电通讯队,那完全是为战时通信方便而设,后来紧张局势缓和之后,才改变成为半导体厂……现在中苏边境虽然迎来了和平共处的新时代,但朝鲜半岛并不太平,时刻威胁着东北人民的安全,我们切不可懈怠,时刻备战才能善战止战。
1979年那场黑河备战,完全是为防苏联趁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之际背后插刀。对越反击战起因于1978年,越南在苏联的支持下,打着解放被红高棉奴役的柬埔寨人旗号,向柬埔寨发动了入侵,并迅速占领了柬埔寨全境同时在国内大规模,并对中越边境的陆地、海洋提
出主权要求,宣布将西沙岛、南沙岛等岛屿纳入其版图范围,出兵继承了越南共和国(南越)对南沙岛部分岛屿的占领,并与中国发生了边境冲突,而此前越南(北越时期)则明确表示南海诸岛为中国领土。1978年12月初,中共中央决策要发起惩越作战,至12月底已有30多万解放军集结在中越边境地区。1979年1月1日中美建交,随后立即访美,向美国总统卡特通报了准备惩罚越南的情况。回国途经日本访问,在被问及时又胸有成竹地说:“有必要对越南加以制裁”,“我们中国人说话是算数的!”1979年2月17日至3月16日,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爆发,短时间内占领了越南北部20坦克撞汽车余个重要城市和县镇,一个月内便宣布胜利,撤出了越南。
黑河备战基于人们普遍认为苏联一定会干涉,而且看上去已经有所准备,所以中国对苏联人不是听天由命,而是作了精心安排。一是中国所有媒体停止对苏联抨击,要求边境官员克制不与苏联发生任何磨擦;二是疏散了30万平民,我夫人和女儿就属于当时的疏散对象;三是沈阳军区调兵谴将,李德生司令员亲临前沿阵地指挥,黑河备战由此全面展开。当时黑河平民疏散时,街头卖个大立柜只需要10元钱,却还没有人愿意买,我家宰杀了喂养的5只鸡、缝纫机和自行车等贵重物品被埋进了菜窖。那次对越反击战打下来,苏联对越南的支持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并没有动真格的,对黑河老百姓来说有惊无险。
那年战备初始时,我刚好到龙镇火车站等开往黑河的汽车。火车站刚停靠着装满62式坦克的专列,完全一副临战架式。我还在农场第二招待所门前,看到一辆抗美援朝时的老式坦克,正在那儿趴窝,我跟随车的解放军战士说“这车能打什么仗啊,是个累赘呀!”那个战土回答说“可以填炮弹坑嘛!”回想起来,当年部队的武器装备真的很差,拼的完全是血肉之躯,靠的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那年我从龙镇回黑河的路上,从汽车车窗往外面观看,只见隔三差五会见到翻倒在路边带帆布蓬的军车……年轻战士们在那种冰雪路面驾车,若没有经验滑进沟里完全可以理解,但也暴露出平时训练不足,没有在不同路况下实地驾驶过,所以士气固然重要,也要有军事技术相配合,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何谈保家卫国呢!
那年战备结束时,有一件事儿让我刻骨铭心。就在那是个寒冬即将过去的早晨,我骑车刚到教干校壕沟边上有个高堤边,只见下面的住户,一连抬出了三具尸体,原来这户人家昨天刚从内地躲避战事回到家中,却因火墙已有一个多月没有烧了,点燃煤火后有煤烟泄出……就这样夺走了一家三口人的生命。其实,在那次未曾响起炮声的战备中,有人在冰雪行车中拐进了壕沟送了命,有在龙镇火车站挤车时孩子被践踏而死掉,有在用拖拉机堵过往小车时
发生撞车事故而丧命,无奇不有……。这就是战争前由无序而造成的恶果,如果林弹雨横扫,不知要夺走多少人的生命。所以在残酷的战争面前,生命的脆弱性更加突显,制止战争乃是人类的共同使命。
有了1979年黑河战备那次经历,我开始从理性上认识战争,以宣传军事著作的方式阐发我对战争与战略问题的解读和思考。同志指出:“两军敌对的一切问题依靠战争去解决,中国的存亡系于战争的胜负。因此,研究军事的理论,研究战略和战术,研究军队政治工作,不可或缓。战术的研究虽然不足,但十年来从事军事工作的同志们已有很多的成绩,已有很多根据中国条件而提出的新东西,缺点在于没有总结起来。战略问题和战争理论问题的研究,至今还只限于极少数人的工作。”“为了全党和全国的需要,军事知识的通俗化,成为迫切的任务。所有这些,今后都应该注意,而战争和战略的理论则是一切的骨干。”
自此之后,我在较长时期认真品读了德国著名军事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写的《战争论》、品读了中国著名军事家孙武写的《孙子兵法》, 研读和讲授了同志撰写的《中国革命战争与战略问题》、《中国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战争与战略问题》、《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等经典著作,每篇著作都撰写过学习体会文章,还
幻想着一旦发生战争自己也会被派上用场,圆自己没有当过兵打过仗的那个青春之梦……。我心目中的《战神就是》,我写道:“美帝最怕,战神威名气势宏。想起当年杜鲁门,跪地停战成狗熊。再看当年约翰逊,兵陷泥潭拔不动。苏修最怕,射雕无须藏弯弓。想起当年珍宝岛,震撼克里姆林宫。再看压境百万兵,核弹烟飞笑谈中。中国最爱,战神魂铸海陆空。看看当今特朗普,胆敢挑战一个中。瞧瞧东海小日本,军事结盟恃无恐。能打大仗打胜仗,中国军人齐声吼。何惧今夜就开战,就当韩越故地游。打你满地去牙,战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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