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最后的外交官
—— 旧时海归之梁敦彦(上)
1854年,容闳于耶鲁大学毕业,成为第一个在美国大学毕业的中国人。也是那一年,天地会在广东佛山举事,呼应太平天国起义。后来,首领陈开率军转战广西,建立大成政权,自称镇南王,1861年兵败被杀。回国后的容闳,曾在广州见到两广总督派军平乱、屠杀天地会众的景况,感慨万千。
陈开起事之初曾占领家乡顺德。有一当地男子出面,召集村中妇女为天地会众洗衣做饭。当天地会被镇压后,这个男子也被指控为匪党,遭到追捕。
大概十年后,也就是1871年,此男子的一个侄子通过了层层考察,成为容闳负责招募的首批赴美留学幼童之一。
很显然,侄子一家成功隐瞒了这位“四叔”的“历史问题”。要知道,作为中国首次官方组织的留学行动,首批留美幼童的审查过程极为严苛。除天赋、知识和身体之外,考虑到中美政治体制的不同、宗教信仰的不同,为免幼童被美国同化,“走上邪路”,身家清白是最基本要求,与太平天国、捻军等有牵连者必须被排除在外。
如果抛开四叔的历史问题不说,这位幼童其他方面的素质几乎无可挑剔。他年幼时,父亲去南洋做生意,他则前往香港,与在香港西环行医的祖父梁振邦一起生活。祖父将他送入香港中央书院(今皇仁书院)读书,因此自小便懂英语,也是那批留美幼童中唯一有英语基础的。加上他身处香港这种西化之地,耳濡目染,视野开阔,人又聪明灵活,自然是上佳之选。何况,他在幼童考试中也名列一班第一。
他是梁敦彦,晚清最后一任外务大臣。
戛然而止的留学
福特外交官光绪三十三年,即1907年,经耶鲁大学的一批教师和校友联名推荐,梁敦彦获得了学士学位和名誉博士学位。这是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学位。
当年的首批留美幼童,初至美国后被全部安排于哈特福特小学。一年后,梁敦彦考上了哈特福德中学,这也是美国第二古老的公立中学。这间中学有个俗例,高中毕业班要举办演讲比赛,各班的参赛者都是优秀学生。梁敦彦毕业那年便参加了此项比赛,演讲题目为“北极熊”,主题是俄土战争,猛烈抨击沙俄的侵略行径,引来全场动容。
1878年,梁敦彦考入耶鲁大学,这也是容闳的母校。据说,他原本喜欢自然科学,尤其擅长数学,但祖父希望他为官,光宗耀祖,在国内的李鸿章也对这高中毕业生有各种考量和建议,于是他选择了法学系。
当年的留美幼童,除接触先进文明,视野开阔,知识结构丰富外,与国内同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长于体育运动,绝非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梁敦彦就组织了“东方人棒球队”,本人为球队投手,队友还有詹天佑等人。这支球队曾游历美国,参加各地比赛。梁敦彦还与时下一些初至异国就一头扎进唐人街的年轻人不同,他认为留美幼童不该抱团,而是应该多参加当地人的社交,融于当地文化。
这种观念在如今看来自然先进,但偏偏是清政府最为担心的。在清政府的构想中,留美幼童走的还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路子。他们希望留美幼童能够与美国的政治、社会和宗教文化绝缘,只学习科学技术。事实证明,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幼童们根本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中,他们必然会在学习知识的同时被美国同化。梁敦彦等幼童的开放心态引起了监管官员的严重不满,何况,这批幼童穿洋服、做礼拜,甚至还剪去了辫子!
据载,梁敦彦赴美后,住在教师巴特利家中,巴特利太太对梁敦彦视同己出,照顾周到,还
解答梁敦彦在功课中遇到的种种难题,并为他推荐英文小说。仅仅半年后,梁敦彦的英文便如当地人一般流利。而对梁敦彦影响最大的恐怕还是巴特利一家的宗教信仰,他们全家信仰基督教,巴特利夫人专门送给梁敦彦一本《圣经》,梁敦彦每周都会跟随他们去做礼拜,他曾说《圣经》中的英文是最好的英文。
幼童们的这种成长与变化,终于使得清政府无法容忍,于1881年将所有幼童召回。此时,仅有詹天佑一人因工程科目学时短而大学毕业,梁敦彦等人仍差一年才能毕业。
归国时,途经旧金山,他们还接受了当地奥克兰棒球队的挑战。梁敦彦作为投手出场,对手被三振出局。可惜,这已是这支球队的绝唱。
值得一提的是,回乡探亲后,梁敦彦与唐绍仪、温秉忠乘船前往天津报到,轮船经过福建时触礁沉没,三人借小舢板逃生。这次逃生之举无疑改变了历史——唐绍仪是中华民国首任国务总理,温秉忠更是地位重要,很多年后,他带着三个外甥女又走上了赴美留学之路,这三个外甥女都姓宋,一个叫宋霭龄,一个叫宋庆龄,还有一个叫宋美龄。
一度潦倒的生活
半途回国的留美学生们并没有得到优越的待遇,刚回国时甚至被视为犯人一般关了几天禁闭,这段经历成了不少人的噩梦。之后,他们又被随意分配至各地,不按专业、不按特长。他们未曾参加过科举,没有功名在身,留洋也绝非什么金字招牌,回国初期都极为窘迫。但在洋务兴起之际,在袁世凯等实用主义者纷纷上位后,这些留美生们的仕途普遍发生了大逆转。他们视野开阔、懂得洋务,是那个时代的真正精英,回国初期的这段蛰伏也让他们懂得隐忍与变通。
梁敦彦的蛰伏时间颇长,而且艰辛。他先在天津电报学堂教授英文,待遇极差。他在困苦之中给远在美国的巴特利夫人写信,对方在回信中表示,人应做有益于世界的事业,作为教师,就应该安心尽力教育学生成才,不必介意薪水,于是梁敦彦安贫乐道,再无牢骚。当时,若想改变命运,唯一途经就是参加科举,于是梁敦彦授课之余,也埋头于八股文,计划参加科举。
1884年.梁敦彦的父亲去世,他回顺德办理丧事,花光了所有积蓄,竟连返回天津的路费都无法凑齐。因他逾期不归,教职丢了不说,一度还遭通缉。曾有香港牧师得知他熟读《圣经》,便聘他去教堂讲《圣经》,月薪百元。这本是个暂解燃眉之急的好办法,谁知梁敦彦
初至香港时,教堂的人见他是华人,便让他走后门。他为此力争,并拒绝入职。之后他又去广州谋生,未寻得出路,好在巧遇同村亲友,在人家的店铺中暂住,穿的是用当年留洋时所用床单改制的短衫。不过,梁敦彦曾捱过苦,对此早已不以为意。
有一日,他在街头偶遇当年在天津电报学堂的学生胡君。胡君见老师竟如此落魄,极是惊讶,他当时在张之洞的电报堂当领班,便劝老师同往,负责管理电报翻译事务。张之洞作为洋务派中坚人物,急需洋务人才,又有识人之明,很快便将干练的梁敦彦引为心腹,1888年奏保其为候补知县。赵凤昌曾在《国学辜汤生传》中记载,张之洞曾称自己与五位幕僚为六君子,赵凤昌本人便是这五位幕僚之一,另外四人分别是辜鸿铭、蔡锡勇、梁敦彦和凌福彭。以张之洞封疆大吏之位,与五名职位低微的幕僚并称,可见他对这几人的器重。
在这几位幕僚中,梁敦彦属于多功能复合型人才。他一方面可算是张之洞的“洋务文胆”,与辜鸿铭共同负责洋务文案。一向狂放不羁、眼高于顶的辜鸿铭对梁敦彦的广博极是佩服,他的《中国人的精神》出版时,便请梁敦彦亲笔题签。另一方面,梁敦彦也凭借其干练负责了大量实操性事务,如中法战争后,他负责广东、广西和湖南等地的电报线路建设,游走于崇山峻岭,最终完成了南方电报网络的建设,并培养出了大量电报专才,堪称中国电报业先驱。
他还承担了大量向外国购买军火的工作,经手银子不下千万两,换做别人早已借机中饱私囊,他却拒不受贿。
从幕僚转向真正的仕途,梁敦彦只需要一个机会。(
本文资料来源于腾讯《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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