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ＵＡＮＧＸＩ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ＦＯＲ　ＮＡＴＩＯＮＡＬＩＴＩＥＳ（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　ａｎｄ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Ｅｄｉｔｉｏｎ）第４３卷第１期□２０２１年１月
ＶＯＬ．４３　ＮＯ．１□ＪＡＮ．２０２１
中国早期莲花类型及其与印度的关系＊
□何志国
莲花多少钱［摘　要］　中国早期莲花可划分为侧立莲花、仰莲、莲花座、满瓶莲花、盛莲、莲花苞、多瓣莲花、胡人持莲、池塘莲荷、莲花苞和莲蓬组合吊饰等十一个类型，分为秦、东汉和魏晋十六国三期。这些莲花图像既有传入中国的印度莲花，又有流传有序的本土莲花，还有本土莲花与印度佛像、本土神像与印度莲花的组合。后两组组合表现了中印文化交流与契合的特点，其核心内涵是与神像结合的莲花具有神异性，这反映了中土民众视佛为神的心态。那种认为汉晋莲花完全源于本土、印度，或者模糊二者关联的观点，都忽视了中国早期莲花图像呈现出的复杂文化面貌。
［关键词］　秦汉魏晋莲花；类型与分期；印度早期莲花；西王母；佛像
［作者简介］　何志国，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上海，邮编：２００２４１．
［中图分类号］　Ｃ９１２．４　［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３－８１７９（２０２１）０１－０１２８－１７
一、前言
中国早期莲花是指汉晋时期及其以前的莲花，尤指汉晋十六国时期莲花，由于此时为佛教初传时期，所以，中土发现的这些莲花起源于本土吗？还是伴随印度佛教艺术传入的？中土早期莲花与印度有无交流如有，是怎样交流的？对于前两个问题至今众说纷纭，聚讼未决；至于后两个问题，则无人深入讨论。
笔者以前对先秦和汉晋莲花进行过初步探讨，由于当时掌握的资料较少，对早期莲花认识不够全面。①
实际上，从秦代瓦当，到东汉摇钱树、画像砖、画像石，从东汉至西晋墓葬莲花藻井、青铜容器，再到吴晋时期佛像镜、鎏金铜牌和金银戒指，以及瓷器，尤其是魂瓶，都发现了各种莲花造型。因此，本文拟在过去研究的基础上，开阔视野，尽可能收集各个时期莲花实例。首先，划分莲花类型，归纳各个时期莲花特点。其次，与印度早期莲花比较，梳理莲花图像志来源。最后，根据它与载体关系、所处位置功能等要素，分析它的内涵和功能，从而梳理中土早期莲花的源流。
二、中国早期莲花类型
根据中国早期莲花的不同造型特征，可划分为侧立莲花、仰莲、莲花座、满瓶莲花、盛莲、莲花苞、多瓣莲花、胡人持莲、池塘莲荷、莲花苞和莲蓬组合吊饰等十一个类型。
Ａ型，侧立莲花，以简式、繁式和概括式分ａ、ｂ、ｃ三个亚型。
Ａａ，简式，可分二式。
Ⅰ式，位于摇钱树枝叶佛像头之上，五枚覆莲瓣圆润而尖锐下垂，正中一枚莲瓣像一个倒置的桃形，中间有一小圆圈，两侧四枚莲瓣呈对称排列，莲瓣之上伸出上大下小的莲蓬，莲蓬上端有尖锐的插头，以插挂凤鸟。属于该式的有安县（图１）、城固出土的摇钱树，以及湖南陈姓的收藏品，湖南陈姓收藏者给何志国寄摇钱树莲花照片。②
Ⅱ式，绵阳何家山１号墓出土，位于摇钱树人物枝叶上端，四周为方孔圆钱，五枚覆莲瓣圆润而尖锐下垂，正中一枚莲瓣像一个倒置的桃形两侧，四枚莲瓣呈对称排列，五枚莲瓣中间有一小水滴纹。莲瓣上
＊①
②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印佛教美术源流研究”（项目编号：１４ＺＤＢ０５８）。
何志国：《汉晋莲花的装饰特征及性质》，《装饰》，２００６年第２期，第１３－１４页；何志国：
《先秦时期莲瓣造型流变及其含义》，《民族艺术》，２０１３年第４期，第１４１－１４５、１６６页。
何志国、刘育新、谢明刚：《四川安县文管所收藏的佛像摇钱树》，《文物》，２００２年第６期；何志国：《安县与城固摇钱树佛像的比较研究》，《敦煌研究》，２００４年第４期，第１５－１８页。
端为插头。
①图１　侧立莲花（
简式）Ａｂ
，繁式，五枚覆莲瓣圆润而尖锐下垂，正面莲瓣像一个倒置的桃形，莲瓣有中脉，中脉两侧有密集、平行排列的叶脉，莲瓣之上伸出上大下小的莲蓬，莲蓬呈椭圆形，有的密集排列点状莲子，莲蓬之下有密集的莲蕊。繁式侧立莲花数量较多，均出现在摇钱树枝叶上面，分别位于绵阳何家山二号墓西王母枝叶两侧（图２），三台县出土、重庆国友博物馆“延年”枝叶上方，昭通出土、兴义出土、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收藏摇钱树枝叶、绵阳赵姓收藏Ａｂ繁式莲花（２０１３年何志国调查）
。图２侧立莲花（繁式）
Ａ
ｃ，概括式，安大略博物馆摇钱树干佛像两侧，仅现尖锐的莲花瓣轮廓。
②Ｂ型，
仰莲，可分二式。Ⅰ式，
镇江东晋晚期墓（Ｍ３５）出土青瓷碗，外腹刻有一圈阴线仰莲，莲瓣较细长尖锐，莲瓣之间有萼
片。同期有隆安二年（３
９８年）纪年砖室墓。③Ⅱ式，
龙泉市刘宋永初元年（４２０年）墓出土青瓷碗，外腹刻有一圈剔地浅浮雕仰莲，莲瓣较宽大饱满
锐，莲瓣之间有尖锐萼片（图３
）。
④图３　仰莲。龙泉市刘宋永初元年（４
２０）墓出土青瓷碗Ｃ型，
莲花座，分单层和双层莲花座之别，可分Ｃａ和Ｃｂ两个亚型，
主要见于长江下游地区出土的魂瓶佛像之下（图４、图５
）。
⑤图４　浙江嵊县出土的魂瓶佛像的莲花座
Ｄ型，
满瓶莲花，分二式。Ⅰ式，
见于陕西城固出土摇钱树，其枝叶硕大的凤鸟背上立一瓶，瓶口之上伸出两枝侧立莲花。
⑥Ⅱ式，
美国哈佛大学弗格美术馆藏西晋焰肩金铜坐佛，座下中间有一瓶，从瓶口向两侧伸出细茎莲
花。
⑦《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双月刊２０２１年第１期
①②③④⑤⑥⑦
何志国：《四川绵阳何家山１号东汉崖墓清理简报》，１９９１年３期，第１－８页。何志国、张凯丽：《安大略摇钱树佛像略考》，湖南省博物馆馆刊第十三辑，２０１７年。刘建国：《镇江东晋墓》，《文物资料丛刊（８）》，北京：文物出版社，１９８３年，第１６－３９页。汤苏婴、王铁凌：
《青流年：全国出土浙江纪年瓷图集》，北京：文物出版社，２０１７年，第１４３页。贺云翱：《佛教初传南方之路文物图录》，北京：文物出版社，１９９３年，第５９－１０６页。何志国：《陕南出土的摇钱树佛教图像》，《中原文物》，２００８年第５期，第７６－８０页。何志国：《中国初期金铜佛及其来源》，《民族艺术》，２
００９年第４期，第８２－８７页。
Ｅ型，
圆芯盛莲，分四瓣、五瓣、八瓣、多层八瓣共计ａ、ｂ、ｃ、ｄ四个亚型
。
图５　南京出土的魂瓶佛像的莲花座
Ｅ
ａ，四瓣盛莲，沂南北寨东汉画像石墓中室东间藻井上面刻四瓣莲花，莲瓣夸张，颇像柿蒂纹，中间莲
蓬突出，似有莲子。①资阳摇钱树枝叶佛像一侧的胁侍头上有一四瓣盛莲，莲瓣有中脉。
②Ｅｂ
，五瓣，圆芯盛莲，分二式。Ⅰ式，
瓦当两例。其一，陕西凤翔县豆腐村采集，当心为圆形，向外伸出五枚莲瓣，莲瓣较尖锐，莲瓣之
间各有一枚矢状纹（图６）。③其二，从陕西眉县成山宫遗址采集，造型与前者相似，稍残。
④图６　陕西凤翔县豆腐村采集的瓦当
Ⅱ式，
四川江安２号东汉画像石棺刻五瓣盛莲，莲瓣为双线，尖部较大，花蕊甚小。
⑤Ｅ
ｃ，六瓣圆芯盛莲。四川泸州１７号东汉画像石棺，刻六瓣盛莲，花瓣饱满，花蕊较大。
⑥Ｅｄ
，八瓣圆芯盛莲，分四式。Ⅰ式，
西安西郊蔺高村阿房宫遗址出土莲花瓦当。当心为圆圈，向外伸出四大四小莲瓣纹，大者饱满，小者细长，莲瓣均有中脉（图７
）
。图７　西安西郊蔺高村阿房宫遗址出土莲花瓦当
Ⅱ式，
山东沂南北寨东汉画像石墓，前室西间和后室东间方形藻井中间凸出圆形莲蓬，向外伸出八瓣莲花。四川何家山Ｍ２出土摇钱树象与莲花枝叶，莲花为盛莲，八枚莲瓣细长、匀称，有中脉（图８
）。Ⅲ式，
敦煌佛爷庙西晋墓室方形藻井，绘制圆形莲蓬，可见莲子，向外伸出八瓣莲花，莲瓣短而饱满，以至于四枚花瓣叠压在另四枚之上，花瓣上下较小
（图９
）。⑦Ⅳ式，
镇江东晋瓦当，江苏镇江医东晋瓦当，当心似有莲子，向外伸出八枚莲瓣，莲瓣呈橄榄型，莲瓣之间还有“Ｙ”形细长小枝（图１０）
。邺城后赵时期莲花瓦当与此类似。
⑧何志国 中国早期莲花类型及其与印度的关系
①②
③④⑤⑥⑦⑧
崔忠清：《山东沂南汉墓画像石》，济南：齐鲁书社，２００１年，
第４－７页。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资阳市雁江区文物管理所：《资阳市雁江区狮子山崖墓Ｍ２清理简报》，《四川文物》，２０１１年第４期，
第１０－２３页。刘怀君、王立君：《秦汉珍遗———眉县秦汉瓦当图录》，西安：三秦出版社，２００２年，第４－７页。刘怀君、王立君：《秦汉珍遗———眉县秦汉瓦当图录》，西安：三秦出版社，２００２年，第１页。高文：《四川汉代石棺画像集》，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１
９９７年，第２２０页。高文：《中国画像石棺全集》，太原：三晋出版社，２０１１年，第３２５页。作者认为是宝相花，
不妥。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佛爷庙湾西晋画像砖墓》，北京：文物出版社，１９９８年，第７８－７９页。图版１１、图版４５．刘建国：《名城地下的名城———镇江城市考古纪实》，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２
００６年，第６０页。
图８　四川何家山Ｍ２出土摇钱树象与莲花枝叶
Ｅｅ
，多层八瓣圆芯盛莲，分三式。Ⅰ式，
彭山东汉画像砖，三层八瓣盛莲，莲蓬为半球形，圆圈之外错落排列三层八瓣莲花，花瓣尖锐，外
层盛莲四角花瓣尖长（图１１
）。①Ⅱ式，
老河口西晋铜洗，内底铸造八瓣盛莲，中心为莲蓬，可见莲子，向外伸出三层错落排列的八瓣莲
花，均有中脉（图１２
）。
②图９　
敦煌佛爷庙西晋墓室方形藻井
图１０　江苏镇江医东晋瓦当
Ⅲ式，
甘肃泾川出土青铜佛背屏上部圆形项光，边缘一圈共计七瓣饱满的浮雕莲瓣，每一瓣中间凸起一条中脉，下方中间本应是第八瓣莲瓣的位置有一方
孔，用以插挂佛像（图１３
）。
③图１１　四川彭山东汉画像砖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双月刊２０２１年第１期
①②③
《中国画像砖全集》编辑委员会编：《四川汉画像砖》，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２００６年，第１４７页，图２０８，８６页图版说明。
徐昌寅、潘兆麟：《湖北老河口市李楼西晋纪年墓》，《考古》，１９９８年第２期，第３１－３７页。［日］松原三郎：《中国佛教雕刻史论》，东京：吉川弘文馆，１
９９５年，第１３页。
图１２　
湖北老河口西晋铜洗
图１３　甘肃泾川出土青铜佛背屏上部圆形背屏
Ｆ型，
方芯盛莲可分四式，分别属于西昌马道、绵阳唐姓、双碑Ｍ４９和重庆忠县蜀汉Ｍ５摇钱树枝叶。Ⅰ式，
莲芯为方孔圆形，向外八枚莲瓣，莲瓣较尖，有中脉，中脉两侧有平行排列的叶脉。该式莲花出现在西昌马道摇钱树枝叶（图１４
）。Ⅱ式，
在方孔圆钱的肉部之上，均匀分布八枚饱满的莲瓣。该式莲花出现在绵阳唐姓收藏摇钱树干佛像一侧的枝叶（图１５。２０１３年何志国调查）。Ⅲ式，
在方孔圆钱的肉部之上，分布数枚饱满的莲瓣，稍残。该式莲花出现在绵阳双碑Ｍ４９出土摇
钱树干佛像一侧的枝叶（图１６
）
。①Ⅳ式，
在方孔圆钱的肉部之上，分布数枚饱满的莲瓣。该式莲花出现在重庆忠县Ｍ５出土摇钱树干
佛像一侧的枝叶。
②图１４　
四川西昌马道摇钱树枝叶
图１５　四川绵阳唐姓收藏摇钱树干佛像一侧的枝叶
Ｇ型，
莲花苞，可分三式。Ⅰ式，
以线条勾勒的三瓣莲花苞，尚未开放，莲花苞下方有细茎联系。该式莲花出现在山东苍山柞城
出土的铜洗内底，莲花苞上方有一莲蓬。
③何志国 中国早期莲花类型及其与印度的关系
①②③
唐光孝：《绵阳发现汉代铜摇钱树佛像》，《中国文物报》，１９９９－０４－１８－ｌ版。张才俊：《四川忠县涂井蜀汉崖墓》，《文物》，１９８５年第７期，第４９－９５页。
刘心健，刘自强：《山东苍山柞城遗址出土的东汉铜器》，《文物》，１
９８３年第１０期，第７５－７７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