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全国劳模到死囚
作者:顾亦
来源:《检察风云》2015年第20期
作者:顾亦
来源:《检察风云》2015年第20期
1982年陈铭出任大型动力骨干企业北京电子动力公司(原751厂)总经理,1988年又任总经理兼公司党委书记,全权大握。本来还想干上北京市的副市长,没承想,临退休前不到一年半时间,他随意贪污、挪用公款,把自己堕落成贪污犯,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呢,一声响就把他撂倒在荒郊的野草地上。现在我们回头看,终于能够想清楚为他死路大开绿灯的大有人在。
国企就是自己的家,钱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陈铭担任751厂厂长期间,经常吃住在工地,出国考察从不乱花钱,外宾赠送的礼品都上
交单位,国内出差住宾馆总是普通间。他带领全厂大干快干,五年创造利润是前19年的1.37 倍,还清了400 多万元外债,积累资金1990万元。那时他头脑清醒:“成绩是大家的,荣誉是集体的。”“作为共产党员,我选择奉献;作为公民,我选择守法。”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曾被人称为“千里马”的领导干部会在退休的黄昏时分走向了断头台。
1992年10月,动力公司决定筹建电子监测工程,陈铭悄悄到亲信——公司的宣教处长刘某,指定他筹办名为集体的“北京紫城电子设备安装公司”,刘某出任副经理,刘某的妹妹当会计,刘的弟弟当办公室主任,刘某人当然很愿意干这个货真价实的副经理了。陈铭自然是法人代表,总经理。成立公司不干别的,只为全部承揽动力公司电子监测工程的安装施工项目,国企的肥水要流进自家田。
为了自家小公司吉日开张,陈铭指使动力公司财务处长何福生,开出40万元转账支票,划给紫城公司账户,再让何福生拿平账。这么容易40万就到手了,陈铭直后悔这么晚了才为自家捞油水。
1992年11月、12月,陈铭截留动力公司销售粗苯的34万多元货款,其中20万转到紫城公司账户上,剩下14万元直接揣进自己腰包里。事后,他指使何福生,把34万元的粗苯作为
亏损报账核销。
陈铭随便听人说,河北黄骅是做买卖发财的好地方,马上想到退休就去那里开公司嘛,脑袋瓜子一热,立马叫财务处长何福生开出75万汇票,交给他到的女人,在黄骅渤海贸易城一口气买下56间门市房。
陈铭频频作案,贪污挪用公款的基本手法,不过是假票平账、重复报账、截留货款、核销资金,犯罪不用任何遮掩,不销毁任何证据。从1992年10月到1994年4月,不到一年半时间,作案14起,贪污挪用公款574.6万元,其中仅 1992年 12月就作案四起,贪污公款134万元。他第一次作案就挪用公款100万元,最少的一笔也多到17万元。
陈铭的三儿子开公司,买卖大了干到新疆乌鲁木齐,亏本也在乌鲁木齐。陈铭很支持儿子干大生意,1992年12月要何福生把动力公司40万元公款,汇给乌鲁木齐三儿子的账户。五个月刚过,儿子又赔本了,陈铭又在1993年五六月把公司的17万元、3 万元再次汇给亲儿子。
陈铭大儿子经商也要赔本啊,当然也得财神爸说话,陈铭立马指使何福生,把公司50万元公款汇给大公子。
大型国企动力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党政职务集于一身,全权在握,人财物全凭他一支笔一张嘴,他大笔一挥,大嘴一张,不管拿出去多少钱,不管拿出去的多少钱去了哪里,没有任何人过问,也没有任何人敢过问。陈铭经常说,“751(电力公司)厂的钱都是我挣的,我都糟了它又怎么样?”他就是公司的皇帝老子,当然不用担心会出什么意外,老办法照用,什么业务费转账,还有冲账,他就轻易把送给儿子们的100万元公款摆平了。
男子为面子买宝马 儿子们都得有好处,四儿子也不能空手啊,陈铭指示财务处长动用公款21.6 万元,购买一部本田高级轿车,从此本田车钥匙握在四儿子手里,公家的公车就成了私家的私车。
钱多了就要玩玩花样,陈铭也搞起了金屋藏娇,让部下动用25万元公款,在四星级宾馆秘密包租豪华房间,一包就是两年直到案发,陈铭就躲在那里跟不三不四女人鬼混。
案发后,搜查他曾经的办公室,搜出大量霉变长毛的高档滋补品人参、鹿茸,还有各种各样的壮阳。可惜他只有一张嘴一个肚子,吃不下那么多滋补品那么多壮阳药,解决不了他人生的真正难题。
陈铭挪用贪污公款,不过是用转账支票或者现金直接支出,然后再用平账,手段
简单幼稚到叫人难以相信。他的犯罪为什么这样赤裸裸不加隐蔽?他的小儿科犯罪,为什么能够在大型骨干国企里一路绿灯?国企的财物为什么这样容易挪用贪污?那些年的国企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蜕变?
自己就是国企的老大,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1993年8月,中纪委在北京召开二次全会。全会指出,要把反腐败斗争作为一项重大政治任务抓紧抓好,必须在各级党委的领导下,全党动手,党政一起抓,党政主要领导要负起全面责任。
陈铭似乎觉得今后腐败机会不多了,要搂钱就要抓紧时机,从1993年8月到1994年4月,59岁的陈铭连续作案六起,贪污挪用公款188.6 万元。
1994年,退休经理刘某到陈铭,说是自己的酒店缺少流动资金,想让老朋友搭桥过河,张嘴要借25万。商量半天,对方根据陈铭口述,写下借据:“动力公司下挂单位某某酒店,今借25万元现金周转,其中21万元用于房产租金,另外4万元用于临时周转。前笔款三年内一次还清,后笔款一年内还清。”没想到没用任何抵押就顺利到手25万,刘某手都哆嗦
了,慌乱得把借钱日期1994年都写成了1993年,害得后来检察官们查案时大费周折。至于追缴动力公司这笔25万公款,刘某人经营亏损,无力全额偿还,只能追回来14万元。
1992年秋天,人们疯狂炒股票炒期货,陈铭闻风就要雨,马上召集公司法律顾问张某、某公司业务员张女,还有善于钻营的李男,商议炒期货一本万利、一夜暴富。可是没钱拿什么炒股票炒期货?
一阵阴谋诡计,出笼一个暴发计划:由陈铭两次用借款名义,从动力公司开出转账支票两张,每张50万元,交给张小,去贸易公司做期货贸易。
如此卑劣的犯罪,四个人居然郑重其事签字画押,搞出一纸书面协议,竟然不怕将来作为呈堂证供。好在有公司的法律顾问,协议也就写得分明了然:“期货盈利部分50%归陈总,20%归张小,15%归法律顾问张某,15%归李先生。”风险共担也写得一清二楚。
陈铭两次从动力公司借出100万元公款,李某几个人就炒作起来,1993年6月和1994年5月,他们先后退还动力公司58万元,另外42 万元,却被那位李先生拿去炒股套在股市,直到最后也没有归还。
陈铭这样明目张胆挪用贪污,是不是智商太低?
陈铭把自己应得的11000元承包兑现奖金,一分不留,全部公开送给单位幼儿园,让上级领导和单位员工赞不绝口,你能说陈总智商太低吗?他能从动力公司给职工谋福利中到机会,仅仅一次给职工买黄鱼,他张嘴说一声要加价,就给他的腰包里加进21万元,你能说他脑袋瓜子不够用吗?其实,他不过是胆子太大了,是他觉得自己在动力公司就是天皇老子,谁也奈何不了他,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战无不胜了。什么东西能让他猖狂得毫无理智呢?
陈铭认真地想过,自己弄钱也算是犯罪,但是,自己那些勾当只有何福生一个人知道,何福生能检举自己吗?他活腻歪了?他检举我不就是检举他自己嘛,他当然不会出去乱说,神仙也不会知道我的勾当。所以,陈铭贪污、挪用公款,从不亲自出手,大事小情一律交给何福生去办,就算是犯了事,谁能证明这些事跟我陈铭有关系?再者说,陈铭深信,自己在北京市是个响当当的模范人物,如果有了闪失,自然要有领导出来疏通说情,自己倒下去领导脸上也不光彩嘛!
像陈铭这样在一个单位霸道时间太久,拉帮结伙,盘根错节,已经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每天都有人前呼后拥,听凭他摆布的亲信也都个个感恩不尽,必然使他失去常识性的理智,真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相信那些跟随者像财务处长何福生之类的,会永远信守他的秘密保护他的生死。等他终于明白过来,当年积极帮他挪用贪污公款的哥们儿们,清理他的犯罪时也是积极的、主动的,身后的声已经响起来。
当年想得明白,干得也就明白,公司干部的升迁去留,公司的重大事项,他既不用请示报告上级,也不用在党委会、厂务会上讨论研究,偶尔开开会也是他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办,别人绝不能说半个“不”字。
大型骨干企业动力公司,当然有自己的审计机构和专职审计人员,可是,陈铭为了自己犯罪不受审计,竟然一步步把审计机构、审计人员全部剔除,如此用心险恶地破坏公司运作结构,居然会畅通无阻,从没有上级领导过问他。
从劳模走到死囚犯,多少人给他开绿灯
大型动力骨干企业北京电子动力公司,担负北京市东郊使馆区和酒仙桥地区的供气、供暖、供电任务,直接关系到国计民生和广大居民、外交官员的切身利益。由于行业特殊,电
子动力公司始终受到北京市领导和上级主管部门高度重视,每年都会得到足够数量的财政补贴和专项技术改造贷款,企业从来不缺少资金。
动力公司由于所处环境的重要性,还由于生产运行必须绝对保证安全,不能发生任何差错,所以要求对员工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当然它的管理者也就具有绝对权威。配备这样单位的领导者,按理应该更加谨慎和周详,可是,领导部门却要陈铭任总经理兼党委书记,把绝对权力完全绝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没有任何制约和监督,这不是有意放任他一手遮天吗?
陈铭犯罪期间,长期不参加党的组织生活会,也不参加上级召开的厂长书记会议,已经成为无法无天的霸权人物。当年对此案的报道说,“对他这种长期目无组织纪律和自视特殊的行为,各级党组织从未对其进行过严肃的批评。动力公司三年时间没有召开职代会,有关部门也未采取措施及时解决。”
陈铭居然不参加上级召开的厂长书记会议,上级领导居然不追究他的违纪行为,显然,上级机关和上级领导不是失职,恐怕另有我们说不清楚的动机。
陈铭听人说,北京昌平有位老道士,法术高深,能够给人预测今生来世,就匆匆赶到昌
平,请求仙人指路。老道掐指算得他心花怒放,禁不住一再携大礼前去拜访。有了仙人对他命运的辉煌预测,他说话也不再像从前,老子天下第一,自我吹嘘说要出任北京市的副市长,甚至在公司中层干部会上公开批判国家文件,辱骂诋毁党和国家领导人,公开宣称“共产主义在地球爆炸前不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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