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赫鲁晓夫楼”的兴建结束了苏联公众没有私人厨房的历史。尽管条件简陋,人们获得了畅所欲言的空间,叛逆的火花从此在锅台和饭桌旁闪亮。15万进口车
  俄罗斯作曲家朱丽叶斯·金曾谱写一曲《莫斯科厨房》,讲述持不同政见者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故事。他歌曲中的厨房“是茶馆、甜品屋、煎饼店、书房、赌坊、客厅、舞厅和醉鬼聚集的地方;吟游诗人们在那里度过整晚……10平米的小屋招待着100位宾客。”
  这首歌还提到:“这是颠覆思想成长扩大的地方,苏联的厨房,自由讨论的故乡。”近日,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播发系列节目,帮助人们重温苏联“厨房政治”的兴起。
  斯大林时代,厨房里气氛紧张
  20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苏联经历了疾风暴雨式的工业化,大量劳动力从乡下涌入莫斯科。彼时,苏联政府的头号课题就是为这些人到住所。于是,新生的工人们住进富人和资本家曾经的豪宅,七八个家庭挤在一套房子里,共用厨房和卫生间。
  “共产主义公寓就像是苏联社会的缩影。”《苏联烹饪艺术》一书的作者安雅·冯·布雷泽写道,“各行各业的人住在一起,有些甚至是阶级敌人。官方的说法是"致密化",标准配置的生
活空间为每人9平方米。”
  拥挤的公寓内,可供烹饪和储存食物的空间十分有限。从当时的老照片看,厨房中到处都是晾衣绳,湿衣服上滴下的水可以直接流进炉灶上的煎蛋锅。
  目前在美国斯坦福大学任教的俄罗斯文学教授格雷戈里·弗莱丁,就是在“共产主义公寓”中长大的。上世纪40年代,他与另外10户家庭住在距克里姆林宫只有5个街区的房子里。他告诉NPR:“我家的邻居是在太平间清洗尸体的人,有两间屋子的主人是克格勃;还有一个女人,她的丈夫因为从供职的面包厂偷面包,在牢里服刑。”
  公共厨房里,每个家庭都有一张摆放锅碗瓢盆的小桌,4nf御翔个锅位的电气灶通常有两部。人们飞快地做饭,交替使用厨房。“他们在厨房做饭,但从不在那里吃饭,他们会端着锅穿过走廊,回自己的房间开饭。”玛莎·卡普说。她在莫斯科出生,后为英国广播公司(BBC)工作。
加长汽车  俄罗斯作家和记者亚历山大·吉尼斯认为,当年,厨房是最危险的地方,“共产主义厨房就是战区”。那时的厨房气氛紧张、冲突频发。“水壶和锅上都作了标记,”诗人爱德华·申德罗
维奇回忆称,“邻里关系特别紧张的时候,连柜子都要上锁。”他还以严肃的语气补充说,“共产主义厨房可不是款待朋友的地方。我想,这正是发明这种厨房的原因。每个共产主义公寓中都有很多双眼睛在监督你。人们互相举报,你永远不知道谁会出卖你。”
  NPR称,早期的苏联政府将私人厨房视作假想敌,担心人们会在那儿谈论政治。吉尼斯则认为,“没有厨房”才是最早的“厨房政治”:“厨房是资本主义的东西,一个家庭如果拥有了厨房,就在某种程度上有了私人生活和私人资产。”
  “厨房辩论”后,民生受到重视
  退休的布朗大学教授谢尔盖·赫鲁晓夫是尼基塔·赫鲁晓夫之子,后者在1953~1964年间掌控着苏联的命运。谢尔盖解释:“斯大林时代,对理想生活的描摹是人人平等,把女人从厨房的苦役中解放出来,让她们发展独立人格,弹钢琴、写诗、作画,而非做饭洗衣。”
  随着斯大林逝世和冷战加剧,苏联的目标变为赶超美国。1959年,美苏进行了第一次文化交流:在对方国家进行展览。苏联在纽约展出了人造卫星、核动力破冰船和高大的工人塑像;美国在莫斯科的展览则主打生活方式,展品包括爵士乐、篮球、一排排高跟鞋、抽象艺术,以及加长的美国汽车。这场展览让苏联人见识了许多闻所未闻的高档消费品。
  对很多有幸观展的苏联公民来说,最抢风头的是百事可乐。“人们争先恐后地拥挤在百事可乐的展示区前那儿正在派发装在纸杯中的可乐。”弗莱丁当时只有13岁,却对此记忆犹新。当时,距百事成为第一家正式进入苏联市场的美国企业,还有整整10个年头。
  美国中情局的解密档案显示,这次交流活动的高潮发生在“一个典型的美国家庭”展区旁。其中的“典型美式厨房”,包含了闪闪发亮的冰箱、洗碗机和所有最先进的电器。
  时任美国副总统尼克松出席博览会的开幕式,就在“样板厨房”旁与赫鲁晓夫展开了一番唇舌剑。“他们来到这个厨房,”谢尔盖回忆,“尼克松谈论着美国的成就,我父亲谈论苏联的成就。他们争论着哪种制度更好。”
  1959年的《纽约时报》记录了当时的谈话。“在政治问题上,”赫鲁晓夫说,“我们不会认同你们。打个比方,米高扬喜欢加了胡椒的汤,我不喜欢,但这不妨碍我们和平相处。”
  “你们可以学习我们,我们也可以向你们学习,”尼克松答,“让人民选择住哪种房子,喝哪种汤,追随哪种理念。”
  在厨房旁的方寸空间,两人的话题从核战争、经济计划一直延伸到外交事务。而在吉尼斯
看来,他们谈论的焦点,归根结底是“人们过怎样的生活,该怎样糊口”。
  以这次辩论为里程碑,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成了东西方冷战的新战场。
  “赫鲁晓夫楼”孕育出新思想
  事实上,赫鲁晓夫当上苏联的一把手后,首先注意到的问题就包括住房和食品的短缺。“人们想要住在自己的公寓里,”谢尔盖说,“这在斯大林时代根本不可能。父亲执政后,保证说要大规模兴建住宅楼,而且每套公寓只住一家人。”
  这些被称为“赫鲁晓夫楼”的住宅外观一致,是用预制混凝土板建成的5层小楼。“那种房子很糟糕,你能听到邻居的动静,”申德罗维奇说,至今,他仍然记得低矮的天花板、窄小的卫生间和厨房。
  然而,“不管多小,它终归是你自己的。”卡普说,“厨房终于成为人们可以聚在一起说话,而不必害怕邻居偷听的场所。”
  这些私人住宅成为赫鲁晓夫时代的苏联人崭新生活的标志。相应地,赫鲁晓夫执政的日子
被称为“解冻时期”。“就像在冬天,虽然大雪茫茫,但已经能够窥探到新绿,而新草正在长出来。” 俄罗斯作家弗拉基米尔·沃伊诺维奇说,“赫鲁晓夫时代比之前自由了很多。”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最多只有3~5平方米面积的私人厨房成为文化艺术的聚集地。人们在那里听音乐、朗读诗歌,盗版翻录的磁带在那里交换,就连被禁的文学和艺术作品也在那里传播。人们甚至会进行政治辩论,一些“地下”民间社团开始形成。
  “厨房中的人是你最亲密的朋友圈,”吉尼斯说,“进入厨房,你会拿出伏特加,从阳台上拿些吃的”,接下来,谈话就在腌卷心菜、煮土豆、沙丁鱼间进行。
  谈话的主题经常涉及政治。尽管这么做有风险,很多积极分子还是争相表达对当局和官方意识形态的不同观点。他们讨论外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通过乌托邦式的畅想规划国家的未来。也有些人将辩论变为行动,结果不是身陷囹圄,就是背井离乡。
  “俄罗斯之声”网站称,即便是与知识分子和异见人士无关的普通人,也通过创作和传播政治笑话,嘲笑苏联领导人和许多荒谬的规定。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是:一个流浪儿告诉另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昨天我在街上遇到列宁了。”“你说了什么?”“我说,"列宁爷爷,给我一个面包吧"。”“他怎么说?”“他只是看着我并竖起中指,但他的眼神是那么慈祥……”
  当然,说起这些笑话的时候,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将门窗紧闭,即使是在私密的厨房中,普通人仍对克格勃心有余悸。人们担心和隐藏的麦克风,不是拔掉电话线,就是用枕头捂住电话,或者打开自来水管掩盖交谈声。
  “我们中有人被跟踪,”弗雷丁说,“有时,看到克格勃在公寓外或楼梯口"爱丽舍油耗站岗",我们就知道晚间会有人被捕。”
  是反抗的标志,也是清谈的象征
  “苏联人发展出特殊的厨房文化,原因在于人们没有可以见面的地方。” 申德罗维奇指出,“你不能在公开场合或者工作单位讨论政治,也不能到咖啡馆去,它们都是国有的。于是,厨房就成为政权触及不到的地方,俄罗斯文化在那里存活下去。”
  在厨房聚会上,除了政治话题,人们还会朗读和传阅被当局禁止的文学作品。通过笔耕或打字,制作“手抄本”,以便传阅。1973甘肃公安交通信息管理网年,卡普的一个朋友拿到了《日瓦戈医生》的民间本,开始了手不释卷的彻夜阅读。她舍不得将这本书借给别人,便向卡普发出邀请,“你可以到我家的厨房来读这本书”。卡普欣然前往,用4吉林通田汽车个下午“消化”了这部名著。
  让吉尼斯印象最深的,则是和家人共同阅读3卷本的《古拉格岛》。全家人围坐在厨房的餐桌周围,轮流朗读。“我们害怕邻居听见,所以等她睡着后才开始。爸爸、妈妈、哥哥、我,还有没受过教育的奶奶,坐在桌边彻夜读书,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与地下出版物一样受欢迎的还有音乐。“我的歌曲就是我对现实事件和新闻的反应,”朱丽叶斯·金表示,“我会根据人们在厨房中讨论的内容写歌,并在讨论中演唱它。如果有人随身带了录音机,就会录下来,在别的聚会上播放。音乐像有趣的故事一样迅速传播。”
  多数家庭添置了收音机后,全家人不时会聚在厨房收听BBC、美国之音等广播电台的节目。“这是我们厨房生活的一部分,”沃伊诺维奇说,“这是一个自由的窗口。”
  厨房中还会举行艺术展览,甚至小型音乐会。文化和精神层面的碰撞,成为许多作家,音乐家和艺术家灵感的源泉。
  时光飞逝,苏联早已成为历史,苏联时代形成的习惯却没有随之消失。“厨房谈话”的内容或许随着时代在改变,但它对人们的意义始终未变。如今的俄罗斯人,仍然习惯于围坐在厨房的桌边,谈论电视和报纸上讳莫如深的话题。“俄罗斯之声”称,正因为如此,“厨房谈话”既被视为反抗官方权威和意识形态的标志,也是“光说不做,只为清谈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