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宝騄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方开泰
中国科学院应用数学研究所
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
今天是我国现代概率论和数理统计之父许宝騄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的纪念日，他生前是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现在称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北京大学一级教授。许宝騄教授是我在北京大学学习时的毕业论文导师，有幸得到他的教导，终生享用不尽。今天纪念许宝騄先生有许多特殊和现实的意义：
（1） 许宝騄先生是二十世纪从英国（1940年）和美国（1947年）海归的学者。在1956年周恩来总理主持制定的全国科技发展规划中，概率统计被列为数学学科的重点发
展方向。许宝騄先生从北京大学、中山大学、南开大学等兄弟院校抽调了50多学生，集中在北大学习概率统计。他还组织北京大学、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中山大学
等单位的教师为开设测度论、极限定理、数理统计和马氏过程等专门化课程做好准
备，为我国概率统计学科培养了一批教学科研骨干。请大家想一想，没有许先生的
海归，中国的现代概率论和数理统计研究队伍的建立和发展要推迟多少年？没有许
先生的海归，中国的统计学家会不会有这为多COPSS奖？人们将COPSS奖比同数学中的费尔兹（Fields）奖，是统计学界公认的年轻统计学者最高殊荣。许先生不
仅带来了现代概率论和数理统计，而且带来了对祖国的真挚的爱。许宝騄先生是概
率论和数理统计的“三钱”(钱学森、钱三强、钱伟长), 是成千上万海归学者的榜样。
（2） 我们要学习许宝騄先生知难而上，勇于参与重大问题的探讨，力求问题的彻底解决。
例如，多元统计分析中不少统计量都是与随机矩阵的特征根相联系的。上世纪30
年代末，许多著名的统计学家都在寻求正态总体样本协差阵特征根的联合分布，各
人的方法不同，以许宝騄的分析方法最漂亮。在多元分析若干重要分布的推导中，
许宝騄作出了杰出贡献，包括复杂的雅可比行列式的计算。他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大
学讲课时，曾系统讲授过计算矩阵变换雅可比行列式的技巧。他回国后，由当时听
课的学生第默尔(W.L.Deemer)和奥肯(I.Olkin，现在是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根据笔记加以整理，希望用许的名字或三人联名发表，许先生很谦让，让第默尔和奥肯用
他们的名字去发表。1951年，发表在统计学国际的权威刊物《Biometrika》上，两
位学生也在文章中写明，这是许先生之贡献。师生的高风格是世人的榜样，也是对
当前有人学术假造、剽窃论文的恶劣行为的一个鞭笞。这篇文章推动了矩阵论在多
元分析中的应用，也对矩阵论本身的技巧有所发展。许宝騄先生在推导维希特分布
时得到了现今所称的许氏公式，在我后来发展广义多元统计分析理论时，许氏公式
起了很大的作用。
（3） 许宝騄先生给我们留下了学习的方法，化难为易、化繁为简、由厚到薄、领会方法的关键，并且努力用不同的方法来推进理论的发展。我有幸参加由许先生亲自指导
的变叙统计讨论班及写毕业论文。他给了一本获得斯大林奖的俄国概率学家写的“变叙的极限分布”专著叫我们念，同学们轮流作报告。讨论班一周一次，就在许先生
的住处，北京大学的勺园佟府进行。在讨论班总结会上﹐许先生端出了自己的一
套思路，若沿用苏联学者的方法﹐只能作出一维情形的结果﹐而按许先生的思路推
演﹐可简捷﹑轻松﹑自然﹑流畅地推出一维到多维情形的结果，真是技高一筹! 每
个学生都受益匪浅。
1981-82年我在美国访问期间，曾有机会遇到他当时的学生，一起回忆许先生。
一位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告诉我，许先生讲授Wald的统计决策理论，Wald的书很
难理解。许先生用他的由厚到薄的深厚的功底，将Wald的统计决策理论讲得一
清二楚，总共才16页笔记，已将Wald书中的精华全概括在其中。他对许先生的
功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代当前，在我国学习和研究风气比较浮燥，急于求成。宣传许宝騄先生的学习精神和研究方法，很有现实的价值。
（4） 我们要学习许宝騄先生为人师表、充满对学生的爱的精神。许宝騄先生长期患三期肺病﹐遵医嘱应绝对卧床。但是他只要身体允许，亲自参加讨论班或上课，毫
无保留地传授他的观点、方法给学生。他追求初等的证明，反对; 追求
证明的简明和完整，反对蒙混过关。当前许多著名的教授不上堂讲课，研究生见
不到导师，如何能培养出一流人才？
（5） 许宝騄先生强调强调团队精神。毕业后，我曾多次去许先生处去看他，每次他都很高兴。有一次，他对我讲，现在的研究要有一个团队，攻克一个大的课题比如
用渔网捕大鱼，每人守住大渔网的一个角落，才能捕到大鱼。
许宝騄先生给世界留下极其珍贵的文化遗产。1979年美国《数理统计学年鉴》高度评价了他对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学科所做出的卓越贡献，三位作者T.W. Anderson (美国科学院院士，斯坦福大学教授) 、钟开莱(斯坦福大学教授)、E.L. Lehmann(美国科学院院士，加利福尼亚州大学教授) 从三个方面评价了许宝騄先生在统计推断、多元统计分析、概率论取得的学术成就。上月十五日，我拜访了T.W. Anderson教授，他已92岁高龄，是三位作者中唯一健在者。我向他介绍了北京大学七月召开的盛会“纪念许宝騄先生诞辰一百周年国际学术会议”和即将召开的“许宝騄教授诞辰一百周年纪念会”。他听
了很高兴，并祝贺会议成功。由Stanford大学钟开莱教授主编的《许宝騄选集》1983年由德国施普林格出版社（Springer）出版。施普林格出版社是世界最著名的出版社之一，只有极少数杰出的学者能在施普林格出版社出全集或选集，在数学和概率统计方面，华人学者中只有陈省身、华罗庚、许宝騄在施普林格出版了选集。 1987年，Springer出版社出版了以统计为主题的年历，对贡献杰出的统计学家，在他生日的那天，印上该人的名字甚至照片。总共有十八位统计学家的照片，许先生是年历上唯一的中国统计学家。我有幸保存了一份原件，藉此机会送给北京大学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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