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钣金”的传奇人生
作者：辛 静
来源：《百姓生活》2009年第09期
作者：辛 静
来源：《百姓生活》2009年第09期
“邓钣金”的真名叫邓震发，他的人生充满传奇彩。改革开放前，他渴望靠一技之长改变贫困。却被以私自雇工的罪名关进拘留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凭一手修车绝活，领取了哈尔滨市南岗区第一本个体营业执照。他曾为多位著名电影演员修过车，李仁堂为他书写了“白手起家”的条幅，许还山为他题写了“邓钣金”3个大字。几年前，他“手工作坊式”的汽配厂被市场淘汰。面对商海沉浮和人生起落，他把一切都看得很开……
从钣金学徒工到第一个领到个体营业执照，他的人生命运见证了时代变迁
1954年冬天，15岁的邓震发和弟弟妹妹跟随母亲，从老家山东莱州风尘仆仆地来到哈尔滨，投奔在此立脚的父亲。当时，全家7口人挤在道里区一间只有10平方米、四面透风的
板夹泥房子里，靠父亲微薄的工资，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贫苦的生活让少年邓震发萌生了赚钱养家的念头。然而，他在山东老家只念过5年小学，文化程度低，在哈尔滨又人生地不熟，加之年龄小，工作到处碰壁，只得去离家不远的一条坡路拉小套(在道路上坡处专门帮人力车夫拉车的活)。别人拉一趟能挣4分钱，他拉一趟人家只给2分钱。钱虽然少，但毕竟可以帮助父母分担一些生活重荷啊。
两年后的一天，邓震发路过中央大街时，忽然发现一家商店的橱窗上贴着一则某汽修厂招工启事。他不由得一阵兴奋，按着地址到汽修厂报了名，幸运地成为该厂的一名钣金学徒工，邓震发在工作中肯吃苦，悟性好，别人需要三四年才能学会的技术，他一年多就掌握得非常娴熟了。但邓震发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在汽修厂于了两年，他就嫌每月30元的工资太少。到了第三年，他便离开了汽修厂，一个人带着修车工具，跑到道里区一家汽车配件商店门前蹲着，看见有人进进出出购买汽车零配件，便凑过去搭讪：“师傅，要修车吗?我钣金活儿好，修车又快又省钱。”听邓震发这么说，有人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请他给修车。邓震发不敢怠慢，修起车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小毛病一会儿就能修好，大毛病也只需一两天的时间就能修理利索了，车主都夸他手艺好。就这样，靠车主口口相传，邓震发揽到了不少修车的活儿。
邓震发靠修车挣钱补贴家用，有时活多自己忙不过来，他就人帮忙。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他因此遭受了一场磨难。1968年6月10日，他刚修好了一辆车，就被连人带工具抓进了公安局。随即，他被以私自雇工的罪名关进拘留所。这一关，就是501天，接着又被“发配”到绥棱农场强制劳动。
强制劳动结束后，邓震发于1976年结婚，他再也不想干修车的活了。由于他既会修车也会开车，很快到了给一家水泵厂厂长开车的活儿。
时间一晃到了1979年2月。一天，邓震发开车载着厂长外出办事，途中两人唠起了家常。厂长说：“老邓啊，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中心意思就是要抓经济。国家现在鼓励干个体，我要是有你这么一手修车的绝活，厂长我都不干了，自己开修配厂，准能赚大钱!”
厂长的一番感慨令邓震发平静的心激荡起来，靠手艺改变命运的念头又在他的心底复苏了。经与家人商量，第二天上午，邓震发来到哈尔滨市南岗区工商科，试探着问工作人员：“我想办个汽车修配厂，可不可以领个营业执照?”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说：“你动作挺快呀!”随即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和厂名，盖上公章，交给了他。邓震发拿过执照一看，问道：“这执照样是手写的呀?”工作人员说：“刚下来文件允许办个体执照，还没来得及
印刷呢。”邓震发又仔细看了一下手里的执照，见上面的编号居然是个体经营0001号，便小心翼翼地揣着执照回家了。
邓震发领了营业执照后，辞去了司机的工作，重新拿起自己的修车工具，在路边竖了块修车点的牌子，遇到过往的车辆抛锚，便上前揽活。一来二去，许多人都知道有个姓邓的钣金工在路边给人修车，而且还有正式营业执照。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邓震发修车的单位和个人越来越多。他这才花1000元钱在南岗区三姓街买个了棚子，挂上了“大新汽车钣金修理站”的牌子。
由于邓震发手艺精湛，诚实守信，他的修理站办得红红火火，待修的汽车经常在门口排成长龙。邓震发一个人忙不过来，产生了招收几个工人的想法。他把这一想法说给几个好朋友听，有个朋友善意地劝他：“老邓啊，打出头鸟，你把摊子扑腾大了，万一政策再变，给你扣上顶资本家的帽子，你可怎么办?”邓震发心里没底了。
1980年11月中旬的一天夜里，邓震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番冥思苦想后，他披衣下床，提笔给《哈尔滨日报》社写信，将自己心里的矛盾和盘托出：“……最近，我们几个人
几天后的11月17日，《哈尔滨日报》以答读者问的形式，请哈尔滨市工商局以“现行个体经济政策是否会变”为题作了公开答复：“……国家提出适当地发展个体经济，并且从各方面创造条件方便其发展，这是从当前我国实际经济状况出发，所制定的符合社会主义客观经济规律的长远政策……”
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邓震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干了。他用自己的积蓄和借来的钱，建起了700多平方米的新厂房，招收了20多个工人，将厂名更改为“邓钣金汽车修配厂”，生产经营搞得风生水起，每天都能赚上千元的利润。1982年9月，公安机关以书面形式撤消了以前对邓震发强制劳动的决定，给他恢复了名誉。汽车钣金是什么意思
由于邓震发是靠修车的“锤子”吃饭，有人形象地比喻他“一锤子就能敲出一只烧鸡”。很快，邓震发就成了哈尔滨市的第一个百万元户，当上了南岗区个体劳动者协会副会长，多次被评为省、市先进个体户，还被选为市政协委员。
邓震发成了哈尔滨的名人，不过，许多人不知道他的名字，都称呼他“邓钣金”。著名电影演员李仁堂、许还山、谢芳等，来哈尔滨拍摄电影时，由于剧组的车坏了，便慕名来到他的工厂修理。邓震发热情地接待了这些艺术家，很快给他们修好了车。临走，李仁堂为他写了“白手起家”的书法条幅，许还山为他题写了“邓钣金”三个大字。
“邓钣金”成了响当当的品牌。工厂最兴盛时，邓震发率先在私营企业成立了工会，他成为全国私企成立工会组织的第一人。当时，中央电视台和《人民日报》，分别将邓震发作为改革开放的先进人物作了报道。
现代汽修业淘汰“邓钣金”，他说希望自己的经历能够对世人有所启迪
成了老板的邓震发并没有用西服革履包装自己，依然是一身朴素的装扮。他冬天喜欢穿黑棉袄，夏天就穿平时修车的工作服，往人堆里一站，怎么看都像个农民工。
1988年的一天，邓震发和一位朋友去逛一家车行，一辆最新款式的摩托车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当时，摩托车对普通百姓而言还属于奢侈品，一般人很少问津。那位朋友穿戴齐整，售货员急忙过来赔着笑脸，向他介绍这款车的性能。当售货员看见一旁的邓震发正用手摸车时，便冲过去扒拉开他的手，斥责道：“去去，上一边去。”邓震发说：“我摸摸不行吗?”售货员说：“这不是自行车，你摸也买不起。”邓震发明白售货员是以貌取人，也来了犟脾气：“你怎么知道我买不起?你说个价。”售货员用眼睛斜视着他说：“说出来吓你一跳，5000块!”
看见售货员藐视自己的眼神，邓震发被激怒了，他当即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拍在售货员眼前：“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不是白纸?我买一台!”售货员立刻傻眼了。这时，商店经理过来了，邓震发的朋友对他说：“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民营企业家邓钣金啊!”商店经理急忙向邓震发赔礼道歉，随后又派人将摩托车直接送到邓钣金家里。
邓震发的修配厂门前是一道大坡，一些拉小套的人每天都守在那里等活。一天，邓震发正蹲在门前和他们闲聊，突然开来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一伙穿制服的人，将那些拉小套的人抓上了车。后来他才知道，是这些闲散人员妨碍市容，有关部门联合行动，要把他们
送去劳动。邓震发有些想不通，拉小套本身就是参加劳动，难道这也错了吗?后来，在参加市政协会议时，邓震发将这个问题写成议案递交上去。不久，相关部门经过慎重研究，取消了一些不合理的做法，使问题得到了解决。
随着改革不断深入和社会不断进步，汽修行业朝着机械化、电子化、数字化方向发展，而仅靠手工操作又缺乏现代科学管理手段的邓震发受到了严重制约，他的企业逐渐举步维艰。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邓钣金”慢慢由兴到衰。尤其是汽车保险业兴起以后，许多保险公司都指定了修配厂，可没有一家保险公司看中邓震发“手工作坊式”的修配厂，这无形中也加速了他的企业衰退的步伐。到了2003年，邓震发只得承认自己的企业被市场淘汰，并于这年7月正式办理了企业破产手续。
在关闭企业之前，有人到邓震发，说他的0001号执照和“邓钣金”的牌子值钱，劝他转卖出去。邓震发淡然一笑，说：“我‘邓钣金’修车从来没骗过人，可牌子一旦转卖出去，要是遇到个心术不正的主儿，拿着‘邓钣金’的招牌去拐骗坑人，我这老脸可往哪儿搁啊?所以，这两样东西多少钱也不卖，留着做个念想吧。”
如今，邓震发已经把原来的厂房租出去了。经历了商海沉浮和人生起落，邓震发把一
切都看得很开，人也很淡定。他告诉记者，他个人的成败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亲历了改革开放的历程，借助改革开放富裕了，辉煌了，甚至还创造了许多个“第一”，这是最值得他骄傲的。
2009年4月初，邓震发在接受采访时，非常认真地说：“改革刚开始时，我赢了；改革深入发展后，我败了。我认为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有太多东西值得深思和借鉴。希望我的传奇经历能够对世人有所启迪，也算是我对社会的一份回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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